close

 


  終於完成了,請服用。想看大張插圖請至相簿

  突然發現沒解釋這篇哪來的...(汗)不是同人作品喔,是收錄在夢喰見聞第零集妄鏡堂中的短篇小說,除了蛭孤在妄鏡堂誕生的短篇-第零夜之外,還收錄真柴同人時期畫的妄鏡堂系列,設定跟本傳有出入可以當作平行世界看~
  不過尚禾沒出版第零集,想看可以買日版或請尚禾趕快出(笑

  沒看過漫畫也不必擔心看不懂!小說沒牽扯到主軸,純粹是夢獏解決惡夢的模式。
  可惜搞笑角色一二三沒出場(滾走


轉載OK,請保留出處網址與翻譯者即可,謝謝!

夢喰見聞/短篇小說--「硝子ノ声」
作:嶋田純子 插畫:真柴真
         -中譯:Liwei天青-

 


 時值大正末期,帝都一角悄悄佇立著某間喫茶店。

 店名為『銀星館』。那裡是「惡夢諮詢處」,身陷煩惱痛苦中的人們追尋而至的地方。來客都是為了見棲息於該處的”非人者”而來訪。
 這是幢時髦的磚砌建築,有著玻璃立窗與木製桌椅,略為陰暗的店內飄著咖啡香。櫃檯後有位少女正在沖泡咖啡。
 外表看來約17歲,及肩短髮上繫著輕飄飄的大蝴蝶結,和服外罩著白色圍裙。少女的名字是朝比奈霧霞,身分是這間喫茶店的店長。
 霧霞邊煮咖啡,口中邊哼著童謠: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把牠丟在後山嗎

 這首歌是大正七年名為西條八十的詩人所寫的童謠『金絲雀』。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用柳條鞭打牠嗎


「──真是殘忍的歌啊。」

 身穿黑衣的少年坐在角落位置上,頭戴鑲嵌金屬釦的髮帶,黑色衣服相當有異國風味,一身蒼白肌膚彷彿沐浴在月光中般,手肘靠在桌面上掌心托著臉頰,一臉漫不經心的神情。年紀看來跟霧霞差不多,個子不高,臉上還殘留些許稚氣未脫的感覺。

 少年的存在帶著某種違和感,原因在於──他不是人類。
 他的名字是蛭孤,真實身分是以惡夢為糧食的『貘』。桌邊放著精緻手杖,腳邊擺著相當陳舊的皮箱──看似由異國遠道而來的旅行者。與其說異國倒不如說是異世界,彷彿來自黑暗世界的某種生物化為少年的姿態,坐在這間喫茶店角落般。

 他總是坐在那個位置,彷彿很久以前就已經待在那裡似的。
 除了惡夢以外無法吃任何食物的『貘』,當然不會點咖啡來喝,只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打發時間罷了。不去打擾這樣的蛭孤,只是陪著他的霧霞,覺得蛭孤在批評她歌唱的太爛,因此拉下臉來:
「唉呀,意思說我是音痴嗎?」
 蛭孤苦笑:
「不,是指歌詞。不覺得歌詞很殘忍嗎?」
「──的確,把金絲雀丟在山裡、還用柳枝鞭打牠。其實…」


 此時,門鈴聲響起。
 似乎有客人上門了。


 店門口站著一位身穿洋裝的年輕女性。有著柔軟鬈髮、端整五官及纖細輕巧的身段,似乎很習於穿洋裝,讓人感覺周身有股華麗的氣氛。
「請問……這裡是『貘』蛭孤先生所在的地方嗎?」
 女子悅耳的聲音中、帶著透明感。
「……啊」
 霧霞小聲發出驚訝的聲音。
 女子的長相似乎在哪裡見過。曾在報紙與雜誌上看過,加上那美妙的聲調…
「您該不會就是、歌劇女伶波多野響子小姐?」
 女子垂下眼簾,輕點臻首。
「──正是。」



 被讚譽為「美貌歌姬」、「彷彿玻璃藝術品般的美聲」的著名歌手波多野響子,霧霞曾在電台及留聲機中聽過那流瀉而出的美妙歌聲。

「本人比照片看起來更美呢,而且、聲音多麼美妙啊」
「謝謝您的讚美」
「來諮詢惡夢嗎?」
「是的」
「蛭孤在這裡、──請跟我來」
 霧霞帶著響子來到角落的座位,響子看見蛭孤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停在原地。
「您就是……『貘』、蛭孤先生?」
 蛭孤稍稍揚起眉角,
「正是,有問題嗎?」
「不──」
 如此回答的響子,陷入迷惑中。

 專吃惡夢的『貘』。曾經想像過可能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外表,但是──面前的蛭孤看來卻像是十幾歲的瘦弱少年,只能從毫無血色的蒼白肌膚與闇夜般的黑色衣著中,看出他──不、『貘』並不像一般世上的普通存在。

「我聽說,蛭孤先生能進入惡夢中,讓做惡夢者從痛苦中解脫──」
 霧霞催促響子就座,
「請坐,咖啡馬上就好」
 響子在蛭孤對面就座,不久霧霞便端來咖啡。
「真不好意思,店裡這麼陰沉讓妳嚇到了吧? 是不是覺得這裡不像妳會去的地方?」
 沐浴在歌劇界光芒中的波多野響子,生活在那華麗世界中的她竟然會來「惡夢諮詢處」,讓霧霞覺得十分意外。

 響子垂下美麗的臉龐,彷彿嘆息般地開口: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可怕的惡夢哪」
 霧霞將咖啡放在她面前:
「別擔心,蛭孤一定能幫妳解決,只要以妳的惡夢為代價──那是什麼樣的惡夢呢?」
 短暫沉默後,響子緩緩地抬頭:
「……鳥籠的夢」
「鳥籠──?」
 蛭孤反問,
「是的,空無一物的鳥籠」
 響子回答。霧霞聽後稍稍思考一會:
「空無一物的鳥籠……有點寂寞呢,籠裡的小鳥逃走了嗎?」
 蛭孤苦笑:
「確實是空虛的夢呢,但能說是恐怖惡夢嗎?」
「我也不太了解、總之感覺很不吉利,而且自從開始做這個夢之後,就一直有不好的事發生……」
「不好的事──是指?」
「其實下次的演出,將會為孩子們演唱童謠」
「唉呀,那不是很好嗎」
 霧霞發出驚喜的聲調:
「以響子小姐的美妙歌聲詮釋童謠,孩子們聽了一定會非常歡喜呢」
「多謝您的讚美,我也很想讓孩子們感到高興,所以這陣子一直在練習──但是…」
 說到此處,響子的聲調變低:
「童謠有很多首……但只有其中一首『金絲雀』無論如何都唱不出來」
「是那首"金絲雀"嗎?」
 霧霞問著。
「是的,就是那首歌」
 響子點頭。
「我…很怕這首歌……即使只是聽到旋律,也會馬上感到哀傷、寂寞和無法言喻的晦澀情感。想唱的時候,喉嚨就會堵塞而無法發出聲音…」
 響子彷彿快哭出來似地繼續述說:
「好幾次都想嘗試唱這首歌、但無論如何都無法發出聲音──持續一陣後開始覺得每天晚上夢見的空鳥籠,是不是什麼不吉利的象徵…」
 蛭孤嘆了口氣:
「對身為歌手的妳來說,無法出聲一定是很難過的事情吧」
「嗯……萬一再也無法繼續唱歌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或許其中另有原因吧」
 蛭孤如此說著,站起來握住手杖。
「走吧」
「咦……?」
「陪妳走一趟妳的惡夢」
 手杖前端呈優雅的半彎弧度,下彎末端嵌著一顆小小的水晶球。
 蛭孤彷彿吟唱咒文似地,對響子舉起手杖:

「來、睡吧 暫時告別現實」

「……啊」
 彷彿中了魔法般,響子感到一陣很強的睡意朝自己襲來──立刻落入深沉的睡眠。
 『貘』則進入了惡夢持有主的夢中。

 路上小心、霧霞在一旁揮著手。

    *

 ── 燈光投射而下。
 響子與蛭孤置身於大型劇院中,觀眾席上坐滿了精心打扮的紳士淑女們。
「這裡是......?」
 對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的響子、
「這是妳的夢中,剛才將妳誘入睡眠了。」
 蛭孤如此回答。

 響子轉頭觀察四周。
「我的夢……。是啊,我時常夢見劇院,夢見自己站在舞台上唱歌的夢。」
 從觀眾席湧出響亮的拍手聲,緊接著舞台上出現了波多野響子的身姿,身穿高貴華麗的服飾,以美妙歌聲魅惑觀眾的歌姬,今晚的歌劇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女主角蝴蝶夫人一役正是響子的拿手角色。
 纖細的女高音、彷彿玻璃藝品般精緻的歌聲、澄澈高音宛如珠玉滾動般的華麗技巧,花腔女高音既似清脆鈴聲、又似鳥兒的婉囀鳴啼。
 觀眾們紛紛沉醉於響子的歌聲中。

「真是美妙的歌聲」蛭孤說著,
「謝謝您的讚美」響子害羞地笑了,
「從小就最喜歡唱歌,就讀的女校老師也稱讚我歌聲美妙動聽,勸我朝聲樂方向進修。」
 耀眼炫目的光芒傾注而下,接著響子就站上舞台沐浴於燈光中,在觀眾面前獻唱。
 彷彿至高樂器演奏出的美妙音色,歌聲於觀眾席間響徹迴盪。
 唱歌的喜悅心情、以歌聲讓聽眾感到歡喜的幸福感。
 從高昂──到陶醉,觀眾席湧起如潮水般的拍手與歡呼聲,聽眾紛紛要求響子繼續獻聲。
 為了回應聽眾要求,響子預備繼續高歌時。
「.........嗚!」
 突然感到喉嚨狀況不對勁。
 ──無法出聲。
 喉嚨彷彿被異物堵塞住。
 響子不停地咳著,以手指觸碰頸間。
 觸感非常奇妙。
 有種堅硬──且冰冷的感觸,彷彿想全部將之驅散般地咳嗽時,喉嚨似乎發出"啪擦"的聲音。



(喉嚨......裂開了?)

 響子懷著恐懼心情以手指觸摸確認──喉嚨的確裂開了,從裂縫中發出"咻─"彷彿風吹似的聲音。
「噫──」
 響子拼命想發出聲音,但從裂開的喉嚨深處冒出的卻是──無數顆玻璃珠。
 喀鏘、喀鏘、喀鏘、
 玻璃珠掉落至舞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個接一個摔成碎片。
 閃爍著耀眼光輝的玻璃碎片,四散飛舞。

(聲、聲音──)

 壞掉了、被摔壞了。
 陷入恐慌狀態的響子,耳邊響起:
「別慌,」
 蛭孤說著:
「這只是妳的夢,冷靜下來發出聲音看看。」
「……啊──」
 嘗試發出數個短音後,響子安心似地歎息。
「──聲音又回來了…」

 同時,充滿觀眾的劇院,彷彿變形般地扭曲、化為箱子將響子封閉於其中,每一刻都在不停變小、變狹窄,朝響子壓迫而來。
 ──呼吸困難。
 連蛭孤也感受到某種異樣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是什麼?)

 觀眾的視線、期待、無法回應的沉重感;以及,萬一發不出聲音、唱不出歌聲…的不安感所致嗎。
 箱子震動一下後,開始緩緩地動了。
 彷彿逐漸往下墜落的感覺,關住兩人的箱子,像電梯般開始往下降。
「蛭、蛭孤先生! 這到底是......!」
 蛭孤冷靜地體驗下降的感覺,邊回答:
「似乎,正在往惡夢更深處落下的樣子。」
「但是,這樣下去──」
 彷彿將墜落至無底深淵,逐漸沉沒到水底──又像被深埋至地底最深處般。
 思及至此,響子感到呼吸困難,恐怖感襲上心頭。
「蛭孤先生、請救救我!!」
 但蛭孤卻揚起嘴角露出笑容,看著發出悲鳴的響子,彷彿傾吐秘密似地對她悄然細語:
「夢主越痛苦、惡夢就會隨痛苦的程度變得更加成熟美味。」
「怎麼會......! 意思是要讓我更痛苦嗎?」
「而且這惡夢似乎還有更深入的部份存在,若不將之明示出來的話,妳也無法從惡夢中獲得解脫吧。」

 下降停止了。
 幽暗的空間中,放著孤零零的空鳥籠,那是造型相當精緻的西式鳥籠。
 響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出現在惡夢中的,就是這個鳥籠。」
 語聲方歇,突然自空中落下一枚鮮黃色羽毛。由外觀判斷大概是鳥兒的羽毛,纖弱的羽毛一枚接一枚、彷彿雪花般不停降下。
「............」
 蛭孤無言地讓一枚羽毛停在掌中,將黃色鳥羽呈給響子觀看,
「對這羽毛有印象嗎?」
「......啊」
 響子彷彿憶起些什麼似地喃喃自語:
「是金絲雀──」
  同時,遠方似乎有幽幽地光芒搖晃著亮起,現出一幅景色。
 看似富裕家庭的寬大建築,無論是房屋式樣或屋內的裝潢擺設都是豪華的風格,
 其中一個房間內,有個身穿和服年約七歲的女孩,身邊放著西式的鳥籠,女孩邊窺視著鳥籠中的動靜,彷彿非常快樂地笑著。
「那是......小時後的我......」
 鳥籠中飼養的是有一身鮮黃色羽毛的金絲雀。
「似乎是妳過去的回憶呢。」蛭孤詢問響子,後者點點頭。
「是的。──在我年紀還小時曾經養過金絲雀,那是歌聲非常動聽的鳥兒。」
 年幼的女孩溫柔地對鳥籠中的小鳥說話。
「看來相當喜愛牠呢。」
「是的,因為那明亮的黃羽毛還替牠取名為”檸檬”呢......,當時我非常喜愛那隻金絲雀。」
 響子的眼神變得遙遠,
「當時父親總是忙於公事、母親有病在身,兩人都無法抽空陪我。而天生個性又內向無法順利交到朋友...... 父母為了我才養了這隻小鳥。金絲雀可愛的姿態及美妙歌聲,確實給我很大的安慰。」

 孤獨的少女時代。
 但與金絲雀共度的時光是幸福的,讓響子了解美妙的歌聲確實能治癒人心。
「因為金絲雀的歌聲實在太美好,於是跟牠一起發音玩耍,我的歌聲讓父母感到非常高興,女校的老師們也稱讚不已。
 ──我擁有歌聲,只要開口唱歌也能讓人感到幸福,於是在這種想法下踏上成為聲樂家的道路。」
「讓妳成為歌劇女伶的契機,原來是一隻金絲雀啊。」
「是的,小時候曾夢想成為金絲雀,如此就能以美妙的歌聲讓人喜悅、感到幸福,想成為這樣的存在。」
 ──但是異狀出現了。
 最疼愛的金絲雀突然失去活力,不再唱歌了。
 年幼的響子對金絲雀問著:
「檸檬,怎麼了? 怎麼不像平常一樣唱歌給我聽呢......?」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彷彿從某處傳來如此歌聲。

 金絲雀每日逐漸衰弱。
 然後,某個早上,
 當響子來看鳥籠時,金絲雀已經掉下棲木,動也不動地躺著。
「──────!」
 響子意識到金絲雀的小小生命已經消失了,不禁淚流滿面。
 少女打開鳥籠,將金絲雀的遺體輕輕地包在掌心中,死去的小鳥遺體非常冰冷且僵硬。
 為了盛放金絲雀而準備小箱子充當棺材,從庭院中摘來白花鋪在箱底,將金絲雀的遺體放在箱中,緩緩蓋上。
 那是為小鳥的弔唁。
 少女邊哭泣著來到庭園,在角落的草叢挖掘墓穴。
 將小箱放在洞裡,以沙土靜靜地掩埋。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把它埋在後門的草叢裡嗎──
 


 藏於草叢中的金絲雀之墓。
 充當墓碑的小小木板上寫著”檸檬”兩字。

 變得靜寂的房間,放著空蕩蕩的鳥籠。
 ──金絲雀已經不在了。

「啊啊......!」響子落下眼淚:「想起來了…如此悲傷的事…」
「──最疼愛的小鳥之死。」
「是的......是我刻意將這件事忘掉了」
 低語的聲音化為細小的玻璃珠,從響子喉嚨裂縫中滾落而下,彷彿凍結的淚珠般。

「聲音──我的聲音...」
 玻璃珠落地碎裂的瞬間,綻放出閃耀的光芒。
「逐漸毀壞.....被破壞了」
 蛭孤冷靜地說著:
「曾失去重要存在的回憶,那份悲傷被妳封印在心靈深處──是為了不再想起這件事吧。回憶以"空鳥籠"的形象出現在惡夢中,因此妳才會無法唱那首會觸動這段悲傷往事的『金絲雀』。」
 默默無語的響子終於同意似地頷首。
「如您所言,每當那首『金絲雀』在耳邊響起時,總會引起某種哀傷又空虛的感覺......無法唱『金絲雀』那首歌,可能是害怕想起這段回憶吧。」
「因此”無法唱歌”這件事,又更深刻地朝妳逼迫而來」蛭孤判斷著。
 

 響子以指尖拭去眼淚:
「我將一切都奉獻在音樂上──。所以失去歌聲,就等於失去自身的存在意義了。」
 那聲音同樣化為透明的玻璃珠,在虛空中閃耀躍動著。
「......但是,現在終於想起來了。」響子彷彿失魂似地來到金絲雀的墳前,雙膝跪下靜靜闔上掌心。

「對不起,把你給忘了。──謝謝你讓我想起這段重要的回憶。」
 彷彿祈禱般低語的響子,表情非常平靜。

 蛭孤舉起手杖:
「這個惡夢就由我回收了。」
 同時,世界彷彿海市蜃樓般開始扭曲搖晃,響子的惡夢彷彿煙霧般化開,被凝固收縮於杖上的水晶中。 


「夢醒時間到了。」

    *

 似乎聽見蛭孤的聲音──
 突然驚醒的響子,發現自己伏在茶几上。
「......啊」
 咖啡的香氣、透過玻璃窗流瀉而入的微光、幽暗的店內。
 這裡是喫茶店『銀星館』──。

「您醒了嗎」
 霧霞親切地笑著。
「我......?」
 響子抬起上身,顫抖著探手往喉嚨摸去──沒有裂開、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發出的聲音也沒有變成玻璃珠。
 蛭孤微笑著將手杖舉到響子面前,
「看,妳的惡夢在這」
 從鑲嵌在手杖上的水晶球中,看得見鮮黃色的金絲雀。
「這是......」
 響子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凝視水晶球後,終於開口:
「──一切只是場惡夢呢,聲音不可能變成玻璃珠,唉呀,多麼奇妙啊。」
 如此說著稍微垂下眼睫,
「而且終於想起,因為太悲傷而封印在心底的往事──那隻最重視的金絲雀。」
 彷彿自言自語般的響子,表情變得非常開朗。
「多虧您感覺心裡整個輕快起來,如此終於能從惡夢中解脫出來了。」
「沒錯。」
 聽見蛭孤同意後,響子安心似的嘆息:
「太好了,連喉嚨都感到暢快呢──如此必定能再唱歌了。」
 響子從座位起身,朝蛭孤深深地鞠躬,
「蛭孤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不用客氣。──只要活著的一天請繼續唱歌,這也是為了金絲雀。」
「我會的。」
 波多野響子報以燦爛的笑容後,便離開『銀星館』了。


 恢復寂靜的店裡,霧霞與蛭孤交談著。
「”空鳥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是她的回憶。小時候曾經養過一隻非常喜愛的金絲雀。」
「那隻金絲雀逃走了嗎?」
「不──死了,所以她才將這段回憶封印在心底。」
 霧霞眼神黯淡下來:
「這樣啊......似乎能理解呢。失去最重視的存在,真的是很悲哀的事。」
「而且,她背負著必須回應聽眾期待的包袱,夢中聽眾們的視線以相當淒厲的壓迫感朝她逼去。」
「身為歌劇女伶,一定得在很多聽眾面前獻唱吧,緊張或有沉重壓迫感是理所當然呢。」
 霧霞稍稍聳肩:
「或許名聲越高,相對付出的心力也就越多,當明星還真不容易。」
 蛭孤撫著自己的喉嚨:
「在她的惡夢中聲音變成玻璃珠,一個接一個地掉落毀壞,是因為無法歌唱的不安感具現化的象徵吧。」
「是啊......不能唱歌對歌劇女伶而言,與其說是不安、倒不如說是感到恐怖吧。但響子小姐已經從惡夢中解脫,一定能再唱出美妙的歌聲。」
 霧霞邊收拾咖啡杯,邊哼起童謠。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只要搭上銀船槳的象牙船
 漂流在月夜的海面上
 就會想起忘記的歌聲了



「那童謠--內容原來是這樣啊。」
 蛭孤唐突地說。
「是啊。」
「一直以為是虐待動物的兒歌。」
「討厭、才不是呢,是忘記歌唱方式的金絲雀想起如何唱歌。」
 霧霞笑了,然後說著:
「響子小姐也會忘記惡夢,重拾歌聲嗎。」

 蛭孤從手杖水晶中取出小小的透明球體,在手中把玩著,
 那是從波多野響子回收而來的惡夢結晶,也是『獏』的唯一糧食。
 蛭孤緩緩將糖球般的結晶納入口中時,眼神稍微暗了下來,彷彿理解某件事般的頷首。
「怎麼了?」
 霧霞問著。
「--沒什麼」
 蛭孤稍稍搖頭。

    *

 某個晴朗的午後,太陽為總是稍嫌陰暗的『銀星館』店裡、注入熱情的陽光。
「今天天氣不錯呢。」
 霧霞心情非常好,與她成反比的則是一臉痛苦的蛭孤。
「嗚嗚......太陽好刺眼......」
「這種日子真是讓人心情愉快呢。」
 霧霞開心的笑著、對此,
「我可是心情惡劣到極點了…」
 渾身無力地攤在茶几上的蛭孤如此回答。
 他非常討厭陽光,為此還在自己的房間掛上厚重的黑色窗簾好隔絕一切光線。
 霧霞嘆了口氣、
「時間還早,沒什麼客人。回二樓房間休息如何?」
「--懶的動了…」
「真懶呢,那來聽收音機吧。」

 自大正十四年開始播放的廣播電台,是當時最新的娛樂。
 霧霞按下收音機的電源鈕,立刻從喇叭中流洩出美妙的歌聲。
 是歌劇『蝴蝶夫人』,這首是主角蝴蝶夫人所唱的「在那美好的一天」。
「啊--是響子小姐的歌聲。」
 這是最能代表蝴蝶夫人心境的歌曲,波多野響子以美妙的女高音詮釋出焦急等待深愛的心上人歸來的蝴蝶夫人。
「太美妙了......這歌聲是多麼動聽啊,既纖細又閃耀著炫目光輝,彷彿玻璃藝術品般呢。」
 倚著牆壁,表情陶醉雙眼閉上聆聽的霧霞,已經完全沉醉在波多野響子的歌聲中。
 但曲子一結束立即出現插播:

 〈很抱歉打斷節目--〉
 〈歌劇女伶波多野響子小姐,已經去世了〉


「......! 響子小姐去世了?」
 霧霞吃驚地提高音量。
 到底為什麼--。彷彿回應喃喃自語的霧霞般,收音機再度傳出播報員的聲音:

 〈根據關係者所說,波多野小姐似乎曾說過喉嚨不適,死因已經確認,是咽喉癌。〉

「怎麼會......還那麼年輕就…」
 霧霞彷彿不可置信般地自語。
「因為年輕,所以癌細胞擴散速度才越快吧。」
 蛭孤回答。霧霞開始抽泣:
「那麼美妙的歌聲、能唱出如此動人歌曲的歌手竟然......真是太遺憾了。」
「--記得當時在惡夢中、她的喉嚨出現裂痕,聲音變成玻璃珠破碎四散。」
「咽喉癌就是喉嚨出現惡性腫瘤對吧? 說不定那個惡夢是想告訴她這件事呢。」
「更深入惡夢中後,出現幼年的她與金絲雀。她非常疼愛那隻鳥兒,還說過曾經夢想變成金絲雀。但金絲雀最後死了,她哭泣著,埋葬了無法再次歌唱的金絲雀。」
「說不定,夢中的金絲雀也象徵著響子小姐本身吧。這麼說來......她的惡夢其實是預告自己即將死亡的預知夢?」
 聽完蛭孤的敘述後,如此推理著的霧霞,彷彿想起什麼:
「蛭孤......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蛭孤報以沉默的微笑,霧霞倏地感到一陣惡寒,
 象徵自己之"死"的預知夢,是多麼令人恐懼又忌諱的惡夢啊。

「......她的惡夢,嚐起來是什麼味道呢?」
「是虛幻的味道。」
 對霧霞的詢問,蛭孤如此細語著。

 


附錄: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把它丟在後山嗎
 不行不行 不能這麼做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把它埋在後門的草叢裡嗎
 不行不行 不能這麼做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要用柳條鞭打牠嗎
 不行不行 不能這麼做

 忘記怎麼歌唱的金絲雀
 只要搭上銀船槳的象牙船
 漂流在月夜的海面上
 就會想起忘記的歌聲了



轉載時請保留出處網址與翻譯者,謝謝!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iwei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